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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(1 / 2)





  宋伯韬最终还是转危为安了,魏岩请来的医生给他开了些药,又再叁嘱托一定要静心休养,如此,宋家的烂摊子全扔给我和魏岩了。我哪里懂什么生意场的事,只好暂时放下成见,反正一切都不会更糟了。

  又过了半个月,战事休止,中日进行和谈。仗不可能无休止地打下去,日子总是要过的,各方都在盼着停战书的签订,上海这乌烟瘴气的天空也是时候变个颜色了。

  “这仗终于打完了!”赵妈提着菜篮子回来报喜。

  我正翻着账本,看着赵妈喜上眉梢,忙问:“真的吗?真的不打了?”

  “哎呀,平舒小姐,街上都在说这事呢,还能有假?”赵妈说得煞有其事。

  我将信将疑道:“我不信,我要去看看今天的报纸。”

  说罢,我放下账本起身,才轻咳了两声,身后人就拿了衣服给我披上。

  “平舒,你这时不时咳两声的病,真该去好好看看了,衣服还总也不穿穿好,又该着凉了。”张毓敏忙于照顾宋伯韬,魏岩就代她照顾我,他啰嗦起来也是个没完的。

  “好了好了,我没什么大事,咳咳。”手拢了拢肩上的衣服,我出门去看信箱。

  报纸果然如赵妈所说,报道的都是中日止战和谈,可这停战的代价也是不小的,国军将要撤到苏州、昆山等地,而日军一些部队则直接进驻上海。我深知未来的发展,日军只是暂时蛰伏,再过几年,他们必将卷土重来,到时候上海甚至是南京,将会面临更大的考验。

  听到消息,宋伯韬被张毓敏搀扶着下楼,他清减了不少,精神却还不错。

  “这还是今年以来,第一次听到好消息,总算是拨云见日了。”宋伯韬扫了一眼我拿回去的报纸,欣慰地笑了。

  “是啊,是啊,可算不打了,伯韬,你身子也好了不少,都会好起来的。”张毓敏拍了拍宋伯韬的手,期待着未来。

  我不想扫大家的兴,于是也附和道:“是啊,我也能复学了呢。”

  “说到这个,平舒,你们学校怎么样了?我听说好些大学都给日军炸得不成样子了。”宋伯韬还在看报,大约是浏览到了上海损毁的建筑。

  “圣约翰没什么大事,我之前出去看了,都好好的,江湾那边的校舍就比较惨,几幢楼都不成样子了。”魏岩回答。

  “那就好,那就好,我还担心平舒没法读完大学了。”宋伯韬点点头,合上了报纸。

  其实就算校舍损毁,课也还是能上的,在这样的年代,培养人才靠的从来不是舒适的环境。

  “要照我说,平舒合该不念大学的,眼下家里这么多事,总得找时间学起来了。”张毓敏大约是担心我无力撑起宋家。

  宋伯韬却摇摇头,“怕什么?我还没死呢!平舒还年轻,就该去做她想做的事,再不济,还有魏岩帮衬着,仗都打完了,哪用得着担心?”

  “还是爸爸最好了。”一听这话,我立马靠到宋伯韬肩上,有亲爹撑腰就是好。

  宋伯韬慈祥地揉了揉我的脸,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
  “对了,魏岩,我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?”宋伯韬没有忘记正事,信托公司仍然是个烫手山芋。

  信托公司的事太过棘手,魏岩不敢马虎大意,一五一十地交待道:“还是不大好,我估计战事终了,地价也回不到原来的水平,若还要保信托公司,只能将纱厂、面粉厂转手了。”

  “信托公司我一定要保的,上海纺织业早不景气了,纱厂卖了就卖了吧。不过,面粉厂是我起家的地方,魏岩,你再想想办法,能不能不卖转租,或者将纱厂的价格卖高一点,总要给我留一点念想的。”宋伯韬全然不顾忌其他人在场,决定说下就下。

  魏岩点点头,“好吧,我再去找找愿意接手的买家。”

  “小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,谈到报价再与我商量。”大病之后的宋伯韬,似乎看淡了许多,也更加依赖魏岩。

  “好。”魏岩应承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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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切都会好起来吗?或许不是的。

  谁也不会料到,战争结束之后,上海市面上遭遇了金融风潮,存户大量提取现金,金融机构存款陡然缩减,信托公司也无法置身事外。

  此时,宋伯韬的信托公司就像是一个无底洞,扔再多的钱下去,也看不到盈利的希望。转卖纱厂的钱填进来,很快就打了水漂,魏岩无法,只好和宋伯韬商量四处借贷一事。

  张毓敏面上虽叫我只管自己念书,不用操心家里,可我无意中却撞见了她在当首饰,那些平日里她珍爱的项链胸针,说当就当了,难道宋家真的要撑不下去了吗?

  “平舒,你不要误会,这些首饰都过时了,我想着自己不戴,放那也是堆灰。”张毓敏收起要当的首饰,转移话题道:“你不是要回学校吗?让魏岩送送你。”

  我没有再问什么,只是想起了自己那个红宝石胸针,“妈,我的那些首饰也堆灰,你送我的红宝石胸针都好久没戴了,我看一起卖了吧。”

  “说什么傻话呢!那个胸针对你来说明明很重要。再说了,你还没嫁人,首饰不嫌多的。”张毓敏一口回绝。

  她说的没错,那个胸针确实很有意义,将我和魏岩紧紧联系在了一起,可东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,一家人总归要齐心才能渡过难关的,我不想置身事外。

  “好了好了,平舒快走吧,魏岩该等着急了,别愣着了。”张毓敏一把打乱我的思绪,生怕自己漏出了马脚。

  我是被张毓敏推上汽车的,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,一种苦涩的情绪也不自觉漫上心头。

  昔年,宋太太张毓敏总是容光焕发,一身的珠光宝气;而今,她却无精打采,一派的清减素净。

  真是世事无常。

  魏岩看出了我心里有事,“怎么了,平舒,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?”

  “魏岩,我们家真的撑不下去了吗?”我缓缓垂下扒着车窗的手。

  魏岩大概没想到我知道了家中的困窘,不自然地说:“没有没有,你怎么会这么想呢?宋家目前是有些困难,但还没有到撑不下去的地步,你不要这么担心,都会好起来的...”

  “你跟我讲老实话。”我一脸严肃道。